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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你別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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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她不是他的小沙鼠。◎

楚慕剛走下樓,她本想去找周始,卻不防迎面撞上了張子澄的身影,剛剛她在樓上見他們倆似乎聊有不快,起了沖突,也不知到底說了什麽,如今瞧張子澄的臉色,想來應該也沒什麽大事。

她微微示意,剛想過去,卻被張子澄一把攔住了去路。

張子澄手裏還拿著那把折扇,臉上的笑容卻沒之前那般明快,“讓他們先聊會吧。”

他們……他們是誰?楚慕頓了頓,目光往周始那邊看去,樹影重重,黑袍少年對面站著兩道高矮不一的身影,是一男一女,她看向張子澄,問道:“他們是?”

張子澄聲音很淡,“他們啊,是以前周始身邊的人。”

這對姐弟是十方樓六門裏的人,算是周始的心腹,是他一手提拔出來的,姐姐蓮靈,弟弟小舟。

楚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,故人敘舊,她過去怕是多有不便了,“那我先上去了。”

說著她沖張子澄輕輕一笑,轉身便要上二樓去,誰知張子澄也跟了上來,對楚慕不緊不慢地說:“我也沒什麽事了,楚慕,不如我們也聊聊?”

楚慕腳步微頓,又聽到他說:“忘了說,我的名字叫張子澄。”

下馬車前,周始跟她提過。她點頭,“我知道的,阿始和我說過你。”

“阿始?”張子澄聽她這麽叫,語調微微上揚幾分,有些詫異。

他頓時打量起楚慕來,話說這小姑娘怎麽和周始認識的,又怎麽搭上一道的,他還沒問個清楚呢。

楚慕知道他誤會了,剛要解釋,張子澄快她一步道:“楚慕,我想知道,你想不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?”

真實身份……他指的是周始嗎?

楚慕陡然蹙起眉,心裏雖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,卻莫名抵觸,“你是指阿始?”

“自然。”他笑了笑,又說,“我猜你應該見過他殺人了,難道你就不想知道,與你同行之人的真實身份嗎?”

楚慕盯著他一言不發。

張子澄唇邊含著一抹極淺的笑,他這人看著親和,卻叫人摸不透心思,“比如,他到底是誰?”

少年清脆的聲音挾著一絲冷意,“不知你有沒有聽過——十方樓。”

…………

是夜。

天空漆黑如墨,月光皎皎,整個常州城燈火通明,從遠處看猶如巨龍盤踞,風中席卷著絲絲的寒意,冰冷刺骨。

楚慕輕手輕腳走上閣樓,瞧這天像是又要下雪了,她懷裏抱著一件裘衣,柔和的燈光映著小姑娘的身影,在地板上,拉出一道極長的影子。

廊前夜色一覽無餘,很快,她便找到了周始的身影。

少年背影孤寂,隱隱與夜色融為一體,寒風四掠,拂起他額邊碎發,清冷破碎,楚慕緩緩走過去,腳步輕快,他渾然不覺,只顧著瞧天上的月亮了。

直到裘衣從後包住他的身體,將那股寒意隔絕開來,他才緩緩轉過身,漆黑的眸裏滿是茫然,他身上有著酒味,人也遲鈍了不少,好半響才瞧清楚慕的臉。

小姑娘蹙著一雙秀眉,白嫩的雙頰泛著幾分紅暈,應是被風刮得,水潤的杏眸透著絲絲憂色,周始心思微動,鬼使神差般,擡手摸了摸她的臉。

手指輕輕劃過臉頰,軟嫩的觸感中透著幾分清涼,讓人有些舍不得放手,他的手輕輕摩挲著,周始恍惚間以為是那只小沙鼠,卻又覺得這應是夢。

那小沙鼠可沒這般好脾氣,它最不喜有人摸著它玩,一碰便咬人。

比那時的他還兇。

“阿始……”溫暖的小手覆了過來,按住他冰涼的手,楚慕湊過來,輕聲喚道:“阿始,你是不是喝酒了?醉了?”

她聞到他身上的酒味了。

一道道“阿始”喚著他,少年猛然回神,對上楚慕水潤的眸,他不著痕跡抽出手,揉了揉眉心,聲音低啞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原來不是夢,也不是他的小沙鼠。

楚慕在周始身旁坐下,“我睡不著,又看你今日似乎不怎麽開心,想去找你,發現你房裏沒有人在,走著走著就到這裏來了。”

“然後就看到了你。”

其實她說謊了,是張子澄告訴她,周始在這裏的。張子澄說他今日怕是沒個好覺了,他心情不怎麽好,夜裏定會一個人找個地方偷偷喝酒。

果然,這不被她找到了。

“我不是教過你了,睡不著便數數羊,這樣很快就困了。”少年靠著欄桿懶洋洋道,又擡眸掃一眼天,“今日有星星。”

他看過來,“你數星星也成。”

楚慕卻搖了搖頭,“你這法子不管用,我試過很多次了,還是睡不著。”

倘若真有用,他也不會在此。周始笑著擡了擡眼皮,眉眼微彎,將手裏的酒囊遞到楚慕面前,“那來一口?”

人醉了,不就睡著了。

小姑娘還是搖頭,說:“阿始,你和我說說話吧,說說話,我就能睡著了。”

幼時她睡不著,阿娘也會陪她說話,或哼著歌謠哄她入睡。她不知周始以前睡不著時會怎樣做,但總比一個人在這喝酒好吧?

他心情不好,她就想陪陪他,就這樣兩人說說話也成,總好一個人悶著。有什麽事,說出來也許就好了。

張子澄找到她,與她說了很多他們以前的舊事,什麽十方樓門主之位,江湖刺客,周始的身份與她之前猜的相差不大,可聽張子澄說起那些,僅只言片語,她便覺得心驚。

可有些話,她只想聽周始說,即使他這一生都不會向她提起那些事,那又如何,她也只聽他說。

少年放下酒囊,似是笑了笑,“你想聽我說什麽?”

“說什麽都行。”楚慕一點也不挑,眨著眼睛笑道:“我都聽著,你要是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麽,哼個曲也行。”

“哼小曲?”周始眉眼一挑,“楚慕,你是把我當成松竹館裏的小相公了嗎?”

楚慕微怔,“松竹館是什麽地方。”這地方她聽都沒聽過。

周始說完便後悔了,那種地方他也是有一次任務進去過,為了殺一個人,不過那夜的確是長了好大一個見識,“松竹館就是……文人墨客吟詩作對的地方,十分風雅,反正我不會唱什麽小曲!”

“哦……松竹館,這名字確實風雅。”楚慕也沒想太多,周始見狀笑了笑,緩緩喝口酒,偏過頭像是妥協一般道:“算了,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,你當個玩笑聽聽就好了,別當真。”

一聽有故事,小姑娘立馬來勁了,興高采烈地點著頭。周始想了很久,似是不知該如何開口,有些猶豫,楚慕等啊等,等了很久才聽到他開口。

少年聲音很淡,不挾一絲溫度,仿佛真的與他無關,只是個說客。他說:“不記得是多少年了,反正是在很久很久之前,江湖上憑空出現了一個不知姓名的劍客,那劍客所學的武功皆是上乘,勢如破竹,很快便在江湖裏打響了名聲……”

楚慕聽著,忽而打斷他問:“阿始,這劍客是男是女啊?”

周始笑了笑,“自然是男子。”

他繼續道:“這劍客初入江湖,一路上最喜歡做的事便是路見不平,拔刀相助,結識了很多能人異士。除了打架,劍客平日裏還喜歡與人對賭,他從未輸過,也因此極為傲氣,得罪了不少人,在一次賭約中,劍客輸給了一位不會武功的姑娘。”

“並且,他們的賭約是一只手。”

“啊?!”楚慕嚇了一大跳,“這這,這姑娘不會武功,劍客怎會輸啊?”

“這姑娘是位醫者,精通人體穴位,她使了點手段,只用一根銀針便將劍客定住原地,劍客大意了,只能任姑娘擺布,所以輸了。”

“後來啊……後來姑娘不要他的手,說我要你的一張手有何用,既然你已經輸給我了,那你的人便是我的,你就以身相許吧。劍客自知理虧,只能灰溜溜的認了。”

楚慕聽到這,不禁笑起來,“我猜這姑娘一定生得貌美,人也好,不然這劍客怎會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。”

“是的,她很美……”周始意識有些飄遠,楚慕戳戳他的手臂,“那後面呢?他們這一路上又發生了什麽?”

周始卻說:“沒有後來了。”

“怎會沒有後來?”

“沒有就是沒有了,講完了。”

小姑娘輕輕啊的一聲,蹙著秀眉開始纏周始講完,她才不相信這世上會有沒頭沒尾的故事,偏偏周始無動於衷,最後他實在是被楚慕纏的受不了了,才想出一個折中的法子。

周始將酒囊放在兩人中間,悠聲道:“你喝一口,我就講完它。”

楚慕盯著酒囊,顯得有些猶豫。

他算準了小姑娘不會喝酒,便也不會再纏著他講完這個故事了。誰知楚慕只躊躇了一瞬便做了選擇,拿起酒囊,看著周始,“阿始,你說話可要算數啊。”

周始眸光微變,楚慕沒有遲疑,直接一口灌了下去。她從前也喝過酒,宮中每逢佳節便會設席,只是她不喜這股辛辣的味道,阿娘也常說,喝酒易誤事,故此她很少喝。

然而她還是想的簡單了,這酒灌進喉嚨的那一刻,楚慕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,這酒的味道實在太過濃烈,難以入口,她不禁捂著嘴咳了起來,周始見她咳得滿臉通紅,眼淚都快擠出來了,不免一嘆,“你這性子。”

他輕輕拍著楚慕的背,好一會,楚慕才緩過來,抹去眼角淚花道:“我沒事的,你繼續講吧。”

這個故事,她一定得聽完。

周始想了半響,才繼續說道:“之後兩人沒再行走江湖了,而是一起回了家告知長輩,喜結良緣,成為夫妻。他們在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居了,安穩的過著日子,沒過幾年,他們還有了一個孩子,是位小公子。”

“這位小公子啊備受寵愛,從小就調皮,也不願好好習武,經常被阿爹責罵,一挨罵就跑到阿娘懷裏告狀,說著阿爹的壞話,這個時候阿娘就會拎起阿爹的耳朵,小公子就趁機跑出去偷玩,沖爹娘做鬼臉。”

“日子過的很快,很快,一眨眼小公子就六歲了,他還是那麽貪玩,不聽話,那日下著連天的雨,正是初春,小公子偷跑到閣樓上去玩水,水沒玩成,就看到有好多黑衣人沖進了他家裏,那些人很厲害,也很高大,他們手裏拿著刀劍,見人就殺,不會留下一個活口。”

“那個時候,劍客已經老了許多,僅憑一人之力他誰都救不了,也無力抵抗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妻子死在面前,後來,劍客他也揮刀自刎了。”

“他們全都死了,死在小公子面前。”

楚慕心頭猛然一顫,抓著周始手臂,不安地問道:“那小公子他呢?”

周始笑笑,“小公子本來也是要死的,可那些殺他父母的黑衣人卻對他說,只要小公子叫他一聲義父,便能活。”

“楚慕,如果是你,你會怎麽做?”他看向身旁滿是憂色的小姑娘,語氣平淡無奇,神色也淡淡的。

“我……”楚慕望著他,有些恍惚,“我不知道,我選不出來。”

周始說道:“他叫了,認賊作父,小公子被那些黑衣人帶到了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,那地方就像是地獄,每天都在死人,有的人是被人殺死的,有的人被餓狼果腹,有的人活生生被淹進冰湖,那裏的人都是瘋子,能活下來的人很少,很少,可那般活著還不如死去……”

周始斷斷續續說了很多,直到肩上忽然加重幾分,聲音才陡然停住。他偏過頭,盯著肩上的楚慕,小姑娘整個人軟的像團棉花,沒力氣般全靠了過來,雙頰滾著紅暈,一只手攬著他的胳膊,依偎在他身旁,半瞇著眼意識已經迷糊不清了,也不知還能不能聽見。

這酒太烈,他早猜到,楚慕會受不了,這次怕是要睡上幾天了。

他摸摸她的臉,楚慕身子燙的厲害,如一塊暖玉般侵蝕著周始的心,當溫暖接近時,人的第一反應不是逃避,而是下意識靠近。

他仰頭大灌幾口冷酒,格外暢快,繼續和楚慕講著故事,“在十方樓裏,小公子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撐下來的,一開始他也曾懼怕過,躲在被子裏偷偷哭,想阿爹阿娘,他甚至動過一頭撞死的念頭,他怕,也恨,可他更想報此血仇,他發誓,定要殺了那些黑衣人,他要這些人一個個都付出代價,血債血償,他一個都不會放過。”

“他忍辱負重十幾年,只為報仇。小公子一步步往上爬,一個個解決,終於在一年大雪時分,殺死了他此生最後一個仇人,他那所謂的義父。”

“家仇得報,小公子終於可以下去見他的阿爹阿娘了,大仇得報,他本想送自己一程,了此殘生,卻又在機緣巧合之下,遇到了一個煩人的小姑娘。姑娘要回家,嘰嘰喳喳的,拎著一只小公子最不喜歡的兔子,說要用兔子雇小公子送她一程,後來小公子同意了,因為他也想回家看看,小公子是幹幹凈凈的來到這個世上,也想幹幹凈凈的離開。若能再做一回清白人,此生已是無怨無悔。”

語畢,四周陡然靜了下來,除了風聲便只是身邊極淺的呼吸聲,周始偏頭,看向身旁醉熏熏的楚慕,道:“故事講完了,楚慕,你還在聽嗎?”

“…… ……”

沒有得到回應,他又自顧自地說著,聲音很輕,“楚慕,其實我今日很開心,不為別的什麽,你來找我,我便開心,有很多事我早不在乎了,沒什麽的。”

他頓了一下,忽然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姑娘幾分,盯著楚慕紅透的臉,“好好睡一覺,然後就把這些都忘了吧。”

寒風肆虐,月明如鏡,小姑娘睡得沈,整個人暖的像一團火,嘴唇微微動著,像是在低喃著什麽,周始聽不清楚,也沒在意,他伸手攬住女子纖細的腰,用身上的裘衣包裹著她嬌小的身軀,輕輕一用力,直接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。

酒囊已經空了,倒在地上幹癟癟的,他也隨手拿了起來。

長夜漫漫,天邊星光璀璨如河,月皎皎,風陣陣,地上的長影拉成一團,長廊簾紗輕輕飄動,勾勒出兩人的身影。

周始抱著她回房。楚慕的臉貼著少年堅硬的胸膛,小姑娘沒什麽意識,兩只手攀住他的脖子,不安分地動了動。空曠的天忽然飄著什麽東西,洋洋灑灑,落在她臉上,冰冰涼涼挾著一股寒意。

他擡頭,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雪粒,慢慢飄落著,毫無征兆的,周始停住腳步,仰起頭望向夜空,喃喃:“又下雪了。”

他說著低頭望向懷裏的楚慕,“這應該是今年最後一場雪了。”

楚慕睡得並不安穩,嘴微微動著,一只手抓著他脖側衣領,他湊過來想聽個真切,小姑娘繾綣綿軟的嗓音時斷時續,蹦出來的字也是亂的,可當周始把這句話拼湊在一起時,卻格外清晰。

如一塊蜜糖,化開了是甜的。

她說:“阿……阿始…………你別怕……”

作者有話說:

hh我來了(叉腰)

甜麽,我怎麽感覺全是刀子呢(?)感謝在2023-03-26 01:49:53~2023-03-27 15:30: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:一花 12瓶;就是說啊 1瓶;

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,我會繼續努力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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